非洲大陆为什么贫穷?
东南大学经管学院教授徐康宁
已有充分的科学证据表明,非洲是人类足迹最早出现的大陆。无论是今日生活在亚洲的黄种人,还是生活在欧洲的白种人,或还是美洲如今尚存少数的印第安人,其最早的祖先都是从非洲这块地方走出的。人类进化最早的故事发生在非洲,人类文明史开的最大玩笑的对象也是非洲,因为这块大地至今为止仍然十分贫穷。
丰裕的资源没有换来物质富裕
飞机从约翰内斯堡出发,经过2个小时的飞行,来到了赞比亚首都卢萨卡的上空。坐在舷窗边(临上飞机前特地要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我努力俯瞰大地,试图定格对这个国家的第一印象。
进入眼帘的是成片未经开发的土地,还有散落在城市四周大量而零乱的低矮房屋。不知何故,在炙热的太阳照耀下,许多房屋的屋面反射着光芒,在飞机上往下看就像看到无数面的镜子,十分刺眼。
中国人对赞比亚并不陌生,尤其是中年以上的人,因为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人援助的坦赞铁路使得当时所有的国人都记住了这两个非洲国家的名字。
赞比亚上个世纪60年代曾是非洲经济发展水平最高的国家之一,每年接受的国外经济援助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是非洲接受外援最少的国家之一,曾被世界银行列入中等收入国家。几十年过去了,这个国家的经济依靠的外援不是更少了,而是更多了,赞比亚又回到了低收入的国家。
从机场进入城市的道路勉强可以算得上现代公路,进入到市区后,看到的就是一个典型的尚未开发的早期城市形态。除了市中心有几幢高楼外,整座城市基本上是平房占主角。
路上也跑着不少汽车,基本以日本造的二手车为主,并不宽敞的马路上并没有出现堵车现象。多数交叉路口没有红绿灯,而是以警察现场指挥作为替代,很像中国城市60年代和70年代初的情景。
意想不到的是,不同于40年前中国的大城市,这座近二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根本就没有公共汽车,市民解决出行主要是靠招手即停的中巴(一辆中巴里面可以挤很多人)。在一个街头看到一个标牌,上面写着,卢萨卡的城市道路是由日本援助建设的。
因为有援助任务,第二天就去了赞比亚大学,是这个国家最好的大学。校园很美丽,因为有着成片的树林和开阔的操场,但校舍之简陋也让我缺乏思想准备。大学所有的建筑几乎都是“裸楼”,即只有水泥墙面和地面,没有任何装饰,连外墙涂料也没有。
和校长及院长们会谈的会议室也很简陋(但很干净),墙上挂的是中国海尔老式空调,估计也是中国援助的。之前一天拜访中国大使馆时,大使告诉我们,赞比亚大学是独立后以色列帮助援建的,后来由于赞比亚支持和以色列作战的阿拉伯国家,以色列刚建好校舍没有装修就撤回去了,所以校舍都成了“裸楼”。
赞比亚有着极其丰富的资源,不仅铜矿蕴藏量世界著名,而且土地资源惊人。这个国家的面积有75万平方公里,人口还不到1300万,已耕地仅占可耕地的六分之一。
所以,在赞比亚到处可见土地荒废的情况。可是,丰裕的资源并没有给这个国家带来经济的繁荣,甚至连基本的物质文明程度都没有达到,赞比亚仍然是世界最穷国之一。
据世界银行的数据,这个国家有60%的人口生活在最低的贫困线以下。一些公共产品主要依靠外来援助,卢萨卡的医院是中国援助的,城市道路是日本援助的,公交系统没有人援助,所以就没有。
虽然赞比亚在1964年独立后不久遇到国际铜矿价格下跌和石油价格暴涨的双重打击(这个国家资源很丰富,却恰恰没有石油),算是不幸,但40多年过去了,国家的命运从独立前的非洲“小康”国家重新跌回到贫穷国家行列,不能不引起哪怕处于同情心的冷静思考。
还在想到飞机上看到的无数面镜子反光的一幕,问起当地人,原来是大量简陋房屋使用铁皮做屋顶所致,不禁感慨万分。
不过需要一提的是,赞比亚虽然贫困,但几天下来的印象并不差。这个国家社会稳定,秩序良好,居民的文明素养并不低,在这里几天从未见过国内常见的街头大声喧哗、乱扔烟头、随地吐痰等不文明现象,人显得很友善。由于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这里保留了许多英式的传统。
早晨在酒店用餐,服务生态度和蔼,服务到位,上咖啡不是上一杯,而是上一壶,让客人惬意自取。
同一国度的两个世界
如果说非洲还有个国家可以与世界先进国家一比的话,那自然是非南非莫属。
一踏上南非的土地,就能感受它相当完善的基础设施:现代化的机场,密集成网的高速公路,许多路段比中国还好,双向可达12车道,城市的CBD也很繁华,和刚刚从视野中消失的赞比亚形成鲜明对照。实际上,约翰内斯堡、开普敦这样的地方看上去更像西方国家的城市,车水马龙,高楼林立,路边的咖啡店坐满了悠闲的白人。
卢萨卡街头的车子都是二手货,而这里(约翰内斯堡)的车子明显好得多、新得多,名牌车也不少。晚饭前经过一段马路时,远远看到“宾利”(Bentley)豪车的4S店,霓虹灯招牌十分耀眼。
南非是非洲唯一一个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过万美元的国家,2011年是1.1万美元。我到过另一个人均国内生产总值1万美元左右的国家,土耳其,但比较上去,所能容易看到的一面,南非的发达程度似在土耳其之上。有一个很深刻印象,南非主要高速公路上的休息站一点都不比美国的差,明显好于中国发达地区高速公路的休息站。
除了黑人外,南非是最不像非洲的国家。
问题恰恰出在黑人上。这里的白人只有十分之一,主要是荷兰人与英国人的后裔。占人口九成的绝大多数都是黑人和有色人种,后者是早期从马达加斯加、印尼等国贩来的奴隶与当地人混血的后裔,看上去也差不多是黑人。这些人则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赞比亚虽穷,但没有明显的贫民窟,社会秩序和治安很好,而这里贫民窟触目惊心,白人夜晚绝对不敢(我们外来者更不敢)到黑人聚集的地方闲逛,甚至我们白天在路过约翰内斯堡老城区时都不敢下车,因为老城区的街上站满了无所事事的黑人,这里的公开抢劫世界闻名。
1994年废除种族隔离之前,南非是靠对黑人的镇压维持社会的秩序和白人的良好生活,白人治下的经济得到繁荣。
黑人经过多年奋斗废除了种族隔离,开始享有治权(自曼德拉以来一直是黑人做总统),但黑人不善管理经济(不好说是种族因素,而是经验、制度等因素),再加上不少白人带着资本离开,经济虽然总体上还在发展,但竞争力已经相对不如以前。
问题还在于,虽然黑人争取到了治权,但白人与黑人还是生活在两个世界。我们公务所到之处基本是与白人打交道,飞机上、酒店内外以及生活空间,看到的多是白人,见到的黑人都是服务生。
废除种族隔离后,没有走的白人(多数没走)还是生活在有院子的大房子里,院子里还是种满了美丽的花草(比勒托利亚白人区的紫薇花美不胜收),黑人还是生活依旧。
我们看到的经济发达一面,基本上是白人到达的空间。这一空间内,你所看到的基础设施、生活情调以及人们的文明程度与欧美国家没有大的区别,甚至在白人聚集的地方,你感受的是比欧美国家更加的富有,如这里的酒店比欧美的酒店更加富丽堂皇,进出的客人全部是白人,只有那站在门外的门童才让你猛然想到这是一个黑人的非洲国家。
白人在南非仅占人口一成,他们等于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国中之国,是一个发达的国家,占人口绝大多数的黑人和有色人种则生活在真实的非洲,仍然是一个落后和贫穷的非洲。
如果按黑人来算南非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我不知道是否能有2000美元,因为这个国家还有四分之一的人每天的生活费不足2美元。南非政府的网站上,“金砖国家”的成员当做一种荣耀来宣传,可是,如果不是地处非洲,第五个“金砖之国”的帽子不知是否会戴在墨西哥或印度尼西亚的头上。
实际上,近十多年来,南非大部分年份的经济增长率都没有超过5%,金融危机后还出现了负增长,“金砖之国”的成色打了一个不小的折扣。
一国之内,白人是发达社会,黑人是欠发达社会,经济上可以是两重天,但却摆脱不了政治上的交集。黑人的政治权利比白人大得多,他们能长期容忍白人的富裕与自己的贫穷吗?
白人经历许多代才建立起富裕的物质基础,他们能长期忍受糟糕的社会治安和国家治理吗?曼德拉是一位抱着包容和以国家利益为重的黑人总统,没有在获得政治权利的同时剥夺白人的经济优势,维护了国家的稳定,赢得了世界的尊重,但不代表今后的政治力量都会如此包容。
全球化带来最大的变化是彼此政治观念和意识形态的一定程度包容,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可在一个世界共同发展,但种族与民族的矛盾甚至冲突不仅没有消亡,而且已经超越政治观念。
世界过去不太平,今后也不会太平,如何处理民族与种族之间的矛盾将会比主义之争显得更加现实。南非这个国家今后命运如何,也会是世界变迁的一个缩影。
南非
赞比亚非洲为什么始终贫穷
从开普敦市中心出发,驾车沿着海边的公路向东南方向行驶不到两小时,便到了非洲大陆的最南端,好望角。站在大西洋和印度洋交汇处的海滨(真正的两大洋交汇处实际上不在好望角,这里只是一个象征),远眺辽阔无际的大洋,想着当初达•伽马历经千辛绕过好望角的情景,仿佛能听到身后的非洲大陆在诉说自己的悲惨命运。
从达•伽马绕过好望角的那一刻起,非洲就被打上了贫穷与落后的历史烙印。欧洲人绕过了非洲,要到亚洲去开展贸易,他们不愿开发非洲,甚至连非洲的矿产都不要(直到南非发现黄金和钻石),要的只是非洲的黑奴。
在以欧洲为中心的时代,亚洲比非洲更早纳入到世界贸易的版图,也更早得以开发,美洲则是依靠非洲的黑奴进入了种植庄园经济时代。
非洲有着丰富的资源,但这一禀赋优势并没有给非洲帮上忙,反而害了这个大陆。
经济学中有一个命题,或者说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叫做“资源的诅咒”(curse of natural resources),即对于许多资源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而言,丰富的自然资源非但没有给这些国家带来福音,反而使这些国家陷入长期贫穷,几乎成了国家命运的诅咒。
虽然并非所有的经济学家都同意这种观点,但现实世界无数次证实这个命题的存在,拥有广袤土地和丰富资源的非洲至今还在受到这种诅咒。
“资源的诅咒”背后还隐含着一个解释,在许多国家,天然资源越丰富的地方,往往腐败越严重,公共产品的建设也得不到重视,政府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收税者。
当然,非洲的贫穷落后并不能全部“怪罪”于它的丰富资源,应该还有其他原因。除了南非等几个少数国家,非洲国家普遍缺少发展公共产品的热情,因为公共产品既没有利润,也没有税收。在结束赞比亚大学访问回酒店的路上,特地到市区的一个购物中心(shopping mall)作了简单考察。
看后几分震惊、几分领悟:购物中心的现代化程度不必中国差,其中一超市甚至够得上西方标准,商品不仅琳琅满目(几乎全是进口货),而且购物环境好于国内。
为什么大学、公交汽车、医院这些公共产品非常落后,而购物中心、超市还有酒店这样的私人产品在这里却相当发达?这其中奥妙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公共产品是政府建的,政府无钱建或不感兴趣,转而依赖国外的援助,所以自非洲国家纷纷独立几十年来,接受国外的援助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不仅赞比亚,还有许多非洲国家,公共产品主要依靠国外的援助。中国对非洲的援助也主要体现在公共产品上,非洲大地上最好的医院、体育馆、会议中心还有政府大楼,几乎都是中国援建的。如果没有国外的援助,或援助不到的地方,公共产品的落后立刻暴露出来。
非洲国家与亚洲尤其是东亚国家相比还有一点不同,不像亚洲国家普遍是由经济型政府治理国家(一些亚洲国家的经济型政府曾经实行过专制统治,但经济发展很成功),而是政治型政府打理天下。
这些政府在经济上依赖国外援助,包括用政治权利或政治利益与国外交换经济援助,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多数国家无法摆脱经济援助,而且政府的经济功能逐步退化,更要依赖政治运作来弥补经济功能的不足。
许多非洲国家的政治舞台并不寂寞,政党林立,诉求明确,上台后的政权却经济班底薄弱,遇到经济发展问题,或是用国内的资源,或是用国际选票,来换取外国的经济援助。
由于普遍缺少经济型政府,不仅那些战乱丛生的国家发展不起来经济,就是那些社会长期安定的国家,经济发展也是乏善可陈。当然,非洲国家为什么缺少经济型政府,又有着复杂的政治、社会和民族因素。
有专家预测,非洲将是最后一个快速增长的大陆,但是,我的观察是,在没有出现经济型政府之前,非洲还将贫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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